京城某贝勒府邸-《明末隐龙》

    京城某贝勒府邸的正厅内,檀香袅袅,萦绕着紫檀木家具的沉润气息。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,洒在铺着金丝绒地毯的地面上,将厅内悬挂的《千里江山图》摹本、陈设的宣德炉与青花梅瓶都镀上一层暖光 —— 可这奢华的氛围,却压不住厅内隐隐的躁动。

    贝勒爷爱新觉罗・永璘正斜倚在铺着玄狐裘的太师椅上,手里把玩着一枚成色极佳的帝王绿翡翠扳指,指腹反复摩挲着扳指上的云纹雕花。这扳指是先帝赏的,是他在宗亲中炫耀的资本,可此刻摸着冰凉的玉面,心里却有些发虚 —— 前几日进宫,见恭亲王穿着蜀锦 “流光缎” 马褂,连太后都赞了句 “别致”,他当时嘴上没说,心里却像被针扎了似的。目光扫过案上刚送来的江南绸缎样卡,那些绣着缠枝莲、百鸟图的苏绣、杭缎,在他眼中不过是寻常货色,嘴角勾起一抹轻蔑:“苏杭织户近来是越发没长进了,这些玩意儿也配送到贝勒府?” 话虽如此,他却悄悄把样卡推到一边 —— 连他自己都觉得,这些绸缎跟蜀锦比起来,实在拿不出手。

    身旁的侍女刚要回话,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,像重锤般砸在青石板上,打破了厅内的宁静。管事周福满头大汗,发髻都跑得歪斜,手里攥着一封火漆封口的信函,火漆上还印着 “苏州急递” 的朱红印记。他几乎是踉跄着冲进正厅,青布袍角沾着尘土与草屑,连请安的礼仪都顾不上,声音发颤:“爷!不好了!苏州急信!是蜀锦庄那边传来的!”

    永璘皱起眉头,手指一顿,翡翠扳指 “啪” 地撞在太师椅的扶手上,发出一声脆响。他放下扳指,语气带着几分不耐与傲慢:“慌什么?不过是蜀锦的消息,天塌下来了不成?前几日那‘火浣锦’‘流光缎’,虽有些新意,也未必值得你这般大惊小怪。” 可心里却莫名一紧 —— 他最怕的就是蜀锦再出新品,让恭亲王又占了上风。

    “比天塌下来还急啊!” 周福扑到案前,双手高高举着信函,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,手还在不住地颤抖,“苏州‘天衣阁’雅集上,蜀锦巨商沈万山又出了神物!叫‘金缕玉衣’!说是用细如发丝的金丝,混着能映霞光的‘玉丝’织成的,水火不侵、刀剑难伤!昨夜雅集上一亮相,满江南的富商都疯了,现在万金都难求一件!”

    他咽了口唾沫,压低声音,却难掩语气中的震惊与急切,连额头上的汗珠都滴落在信函上:“奴才刚从驿站打听,恭亲王昨日就派了亲信带着三百两‘蜀锦券’快马南下,淳亲王更是让人把库房里的西洋钟都运去晋商票号换券了!连宫里的李总管都悄悄让人备了车马,说是要替太后抢一件!爷,咱们要是再不动手,这‘金缕玉衣’怕是要被抢空了!”

    “什么?!” 永璘猛地从太师椅上站起身,玄狐裘的下摆扫过案边的茶盘,发出 “哗啦” 一声响。他眼神骤然锐利,几步冲到案前,一把抓过信函 —— 指尖触到信纸的瞬间,竟有些发凉。平日里拆信都有侍女伺候,此刻却急得连指甲都要抠进火漆里,火漆裂开的 “咔嗒” 声,在他听来竟像心跳般急促。抽出信纸展开时,动作太急,信纸边缘被扯得卷起,他却浑然不觉,目光死死盯着上面的字。

    “金缕玉衣… 限量十件… 已订出三件…” 永璘的瞳孔随着文字一点点放大,原本带着傲慢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。五千两白银?他倒不缺这点钱,可 “等值蜀锦券” 五个字,却像根刺扎进他心里 —— 连买件衣服都要用蜀地的券,清廷的银饼竟沦落到这般地步?可转念一想,恭亲王都用 “蜀锦券” 了,他要是不用,岂不是显得比恭亲王还跟不上趟?呼吸骤然急促,双手攥紧信纸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,信纸被捏得皱成一团,上面的字迹都模糊了。

    “五千两?!” 永璘猛地将信纸往案上一摔,纸张 “啪” 地撞在宣德炉上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他随手抓起案边的青花缠枝莲茶碗,碗里还盛着滚烫的雨前龙井,指尖触到滚烫的瓷壁,却丝毫顾不上疼 —— 心里的火比茶水还烫。狠狠砸向地面!“啪!” 茶碗应声而碎,青瓷碎片四溅,滚烫的茶水洒在金丝绒地毯上,留下一片深色的印记,冒着袅袅热气。

    “恭亲王、淳亲王都动了手?连宫里都掺合进来了?” 永璘在厅内快步踱着,玄狐裘的衣角扫过地上的瓷片,发出 “沙沙” 的声响。他胸口剧烈起伏,眼神里满是震惊、不甘,还有一丝被轻视的怒火:“五千两算什么?就是五万两,也得把‘金缕玉衣’抢到手!” 上次宗亲宴,恭亲王因为一件 “流光缎” 被太后夸了两句,就敢在他面前摆架子;这次要是让恭亲王抢到 “金缕玉衣”,指不定会怎么在宗亲面前炫耀,说他永璘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!到时候,他在八旗子弟中的脸面,可就全没了!

    他猛地停下脚步,眼神变得坚定,像是下定了天大的决心,对着周福厉声下令:“快!去开东院的地窖!把那对前朝万历年间的羊脂玉瓶取出来 —— 就是去年内务府想用十箱上等云锦换,我没舍得的那对!还有我珍藏的那套康熙珐琅彩十二月花神杯,也一并带上!” 话一出口,心里却猛地一抽 —— 那对羊脂玉瓶是他祖父传下来的,去年内务府来换,他宁愿得罪人都没舍得;珐琅彩杯更是他当年在江南花了三万两白银,跟一个徽商抢来的宝贝。可一想到恭亲王可能抢到 “金缕玉衣” 的嘴脸,他又硬起心肠 —— 宝贝没了可以再找,可脸面没了,就再也找不回来了!

    周福愣在原地,眼睛瞪得溜圆 —— 那对羊脂玉瓶是贝勒爷的心头肉,平日里连擦拭都要亲自上手,珐琅彩杯更是他从江南花了三万两白银淘来的宝贝,如今竟要拿这些去换 “蜀锦券”?他嘴唇动了动,刚想劝两句,就被永璘的眼神逼了回去。

    “愣着干什么?快去!” 永璘往前踏了一步,语气更急,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,“你当我不知道?现在江南那边,清廷的银饼早就没人认了,商家只收‘蜀锦券’!” 他想起上月去崇文门绸缎庄,想用银饼买匹好布,掌柜的却支支吾吾,说 “银饼成色太差,收了不好周转”,最后还是用了银票才买到。那时他还没在意,现在才明白,蜀锦券早就把清廷的银饼比下去了。“你拿着这些古董去晋商票号,告诉大掌柜,按最高估价换‘蜀锦券’,能换多少换多少!务必在三日内赶到苏州,要是抢不到‘金缕玉衣’,你也别回来了!”

    他走到窗边,望着院外湛蓝的天空,手指紧紧攥着窗棂上的雕花,指腹都泛了白。心里的算盘打得飞快:这 “金缕玉衣” 不仅是件宝物,更是身份的象征 —— 要是能抢到,在太后面前露脸不说,还能压过恭亲王、淳亲王一头,稳固自己在宗亲中的地位。要是抢不到,不仅脸面无光,还会被其他权贵嘲笑 “跟不上趟”,以后在朝堂上,那些满族大臣怕是更不会把他放在眼里。更重要的是,连太后都想要 “金缕玉衣”,他要是能抢到献上去,说不定还能讨得太后欢心,将来在皇位继承的事情上,也能多几分话语权。

    “记住,路上不许耽搁!” 永璘转过身,眼神里满是势在必得,“就算遇到清廷的关卡,也别管!亮出贝勒府的令牌,直接闯过去!” 他突然想起什么,又补充道,“要是遇到蜀锦庄的人,多给些好处,让他们优先给咱们留一件 —— 别让恭亲王的人抢了先!‘金缕玉衣’要是被别人抢了,我饶不了你!”

    周福不敢怠慢,连忙躬身行礼:“是!奴才这就去!就算拼了这条老命,也定要为爷抢到‘金缕玉衣’!” 说着,他转身快步跑出正厅,脚步比来时更急,朝着东院地窖的方向奔去,连掉在地上的绸缎样卡都没顾得上捡。

    永璘站在窗前,望着周福远去的背影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上的雕花,心里依旧难以平静。他想起前几日苏杭绸商送来的绸缎,那些曾被他视为 “寻常货色” 的织物,与 “金缕玉衣” 相比,简直就是粗布麻衣。蜀锦的技术一日比一日惊人,从 “火浣锦” 到 “金缕玉衣”,每一次都能引发轰动,而 “蜀锦券” 也借着这股势头,悄无声息地渗透进京城权贵圈 —— 连他都得用传家古董去换 “蜀锦券”,这蜀锦背后的势力,早已不是 “织造商” 那么简单。

    “沈万山… 林宇…” 永璘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,眼神里满是复杂。他忌惮林宇的势力 —— 能造出 “金缕玉衣”,能让 “蜀锦券” 取代清廷银饼,这绝不是普通的反贼;他狂热于 “金缕玉衣” 带来的身份荣耀,可心底深处,却藏着一丝不安:要是蜀锦的势力再这么发展下去,清廷的统治,会不会真的被这看似柔软的绸缎、轻薄的纸券给瓦解?可这念头刚冒出来,就被他压了下去 —— 现在最重要的,是抢到 “金缕玉衣”,至于其他的,以后再说。